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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奶奶婉怡是在中国现代史里怀孕的。
她在一个午后晕厥在过廊的木质栏杆旁。
她的脸灰白如纸,她的表情像一张纸钱在半空无声闪耀。
醒来时她老人家躺在竹榻上。
手腕被任医生握住,放在了膝盖处。
任医生极细心地问切,最后站了起来。
陆秋野说,怎么了?任医生就是不开口。
陆秋野说,要抓什么药?任医生最后说,也不要吃什么药,她只是虚。
陆秋野问,她到底怎么了?蓄了须的任医生望着大厅里的中堂画轴,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看望婉怡。
婉怡低声说,爹,你陪任医生去喝茶,我不会病的。
任医生没有喝茶,匆匆告退了。
等下人都下去,婉怡躺在那里开始无声地流泪。
婉怡说,娘,谁让你们喊医生了?我哪里就能死了?我还怎么活?太太怔了半天,脱口竟说,你不来红了?婉怡说,都二十三天了。
太太说,阿弥陀佛,阿弥陀佛。
依照顺序,下面的叙事自然要涉及到父亲。
这是一个极困难的话题。
我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父亲是板本六郎和婉怡的儿子,这个不须赘言。
从血缘关系上说,父亲应当是陆秋野的外孙。
而在我的家族史里,父亲一直叫陆秋野爹。
关于这一点我在下面要做介绍。
这个不伦不类的尴尬局面当然是日本人板本六郎强加的。
我不知道我的这部作品有没有机会译成日语,我当然希望板本六郎的家族成员能读到它。
我想对他们说,人类是每一个人的人类,人类平安是家族安宁的最后可能,对此,我们每个人责无旁贷。
婉怡九个月的孕期,太太则怀孕了九个月。
这对于陆府是一个巨大的难题,但除此别无良策。
陆府里的下人们很快就听说,太太老蚌得珠了,二茬春,又有喜了。
这样的谎言当然是做主子的编出来的。
说谎的人历来对谎言十分自信,尤其是做主子的。
陆府的主子们坚信下人们不知详情。
他们生活在谎言里,煞有介事。
他们羞愧万分地演戏。
这一年陆府里的植物分外妖娆,后院的大芭蕉与藕池里的巨大叶片都展示了一种特别旺盛的血运,在阳光下面反she出耀眼光芒,碧油油上了一层蜡。
陆府的这一年总体上说异乎寻常,鬼鬼祟祟地富贵,鬼鬼祟祟地宁静,鬼鬼祟祟地装模作样。
这一切全因为父亲。
婉怡的生产没有戏剧性,由于奶奶年轻,父亲的出生出奇顺当。
为她接生的是下人张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