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谦见陈希风一直盯着自己看，微微一笑，问：&ldo;郎君何以目我？&rdo;

陈希风回神，颔首低眉做后进晚生状，口中却揶揄：&ldo;我观‐‐红孩儿，骑黑马游街。

&rdo;

于谦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袍子，失笑道：&ldo;分明是‐‐赤帝子，斩白蛇当道。

年少稚语，不堪回首！

&rdo;[1]

两人相视又是哈哈一笑，笑罢，陈希风自袖中取出一个荷包，从荷包中取出一枚玉石棋子，推到于谦面前，郑重地道：&ldo;于大人，晚生受林公所托，幸不辱命。

&rdo;

于谦盯着那枚棋子，笑容一点点敛去，他将那枚棋子捏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会儿，忽然往桌上用力一砸，竟砸地那棋子四分五裂，一层玉片下塞着一张被叠地极小的纸团。

陈希风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，于谦将那纸团小心展开，压进手旁的一本书册里。

陈希风不多问这棋子里是什么，于谦也不再谈。

两人对啜了口热茶，于谦放下茶盏，正色道：&ldo;半载奔波，多谢郎君，慕之若有所求，凡我所有，无不应承。

&rdo;

陈希风玩笑道：&ldo;既然于大人这么说了，那我好歹也值个三千两，便请于大人给我三千两。

&rdo;

于谦自嘲道：&ldo;那慕之比我值钱多了，这样，且等几日，我变卖了家产看看凑得出多少。

&rdo;

陈希风摇头道：&ldo;罢了，穷鬼何必为难穷鬼，我慕于大人风仪已久，于大人多和我闲谈几句，这三千两就揭过吧。

&rdo;

于谦笑道：&ldo;敢不从命？&rdo;便当真摆开闲谈的架势，正儿八经和陈希风闲聊了起来。

陈希风师从吴康斋，学崇仁理学，又博闻强记，于谦学的是儒家正统，但杂学旁收，儒理又本一源，两人都不拘泥，聊起来正是高山流水，伯牙子期。

不知不觉说到陈希风身上，陈希风这么个考到二十二岁不中干脆弃考的人，面对二十四中举的前辈多少有点不好意思，自暴自弃地说：&ldo;我不是做官的材料，朝廷有我不如我，朝廷无我亦无损，反正有大哥，父亲都不管我考不考了。

&rdo;

于谦沉吟片刻，道：&ldo;我与令尊曾因政务相识，也算半面之交，今年因慕之便常有书信往来。

&rdo;

陈希神情窘迫，半晌才低声道：&ldo;我……读书不成，一事无成，着实不肖只能令父母忧心。

&rdo;

于谦轻轻笑了笑，道：&ldo;读书不成，便是一事无成？洪武年间的空印案，宁海郑士利不过白身，但直言上书，慕之以为他是一事无成吗？&rdo;[2]

陈希风反问：&ldo;大人难道以为我能与郑士利相比？&rdo;

于谦温声道：&ldo;为何不能？郑士利不惧杀身之祸直言上书，慕之这半年风波亦有杀机四伏，你受林公之托将这封信交给了我，便已救下了很多人性命，虽不能如郑士利一般名留青史，但正是我辈所为，庙堂江湖，人各有志，何谈读书不成便一事无成？令尊的信中曾道长子忠正勤勉，次子聪敏散漫，一如归雁一如云鹤，怜也爱也。

&rdo;

陈希风一怔，眼眶慢慢变红，于谦膝下也有一子一女，他温和地看着陈希风，像在看一个小孩子。

陈希风抬起头，对于谦道：&ldo;多谢大人，愿为归雁，晚生明日便启程回顺天。

&rdo;

于谦点点头，道：&ldo;我会令人安排。

&rdo;

次日清晨，汾河渡口，一轮惨淡白日高挂，被一层层薄薄云雾蒙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