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几上放着瓜子花生，五彩琉璃的圆盘上堆着酥糖，领他过来的人请他坐，语气随便：&ldo;你就先等在这里吧!&rdo;

吴敬颐这么一坐就是几个小时，外面扬来一片喧哗的声音，似乎是仆拥轮流着去吃饭，扑鼻的饭香无孔不入着飘进来，他像是尊雕像似的，坐在沙发上。

无足轻重的，就像一片最不重要的灰尘，无声的落在角落。

&ldo;诶哟，这里怎么没开灯?&rdo;一位伶伶俐俐的丫头进来摁开灯，忽见屋子里还有人，狠狠的吓了一跳，后退了两步，接着再往前一步，敬颐两手搁在大腿上，枝干坚硬冰冷的投去一瞥，几缕黑发打在眉心，那双眼正如寒冰腊月似得冷。

那丫头怔怔的看了几秒，满屋子的寂寥和冰霜，衬着这么个人的剪影，像是一幅最完美的电影画报。

她朝他和气的笑，快快跑了出去拎了个小火炉进来，特意搁在敬颐的脚边，转头又倒了杯滚开的热水，放到敬颐手边，她说了句你喝，便跑了出去。

陈记者酒包饭足的出来，采访资料丰厚，兼得了主人家的赏钱，满面春风的给了敬颐一个银元：&ldo;今天辛苦你了，自己去买点吃的吧。

&rdo;敬颐在回报社的路上买了一只烧饼踹进兜里，待陈记者校对过后，接过样板去印刷区，及至凌晨三点钟，充满浓厚墨汁的厂房里哐叽哐叽的印出第一批晨报，他抽了其中一份细细的看，苏家的情况一目了然，家大业大，船务公司只是其中一个赚钱的项目。

四个子女，大都有着留洋背景，嫁出去的跟娶进来的，或在政府或在经济院都有任职。

天上黑压压的，路上已经没了人影，留着几个长路灯，敬颐紧了紧大衣，迎着烈烈寒风往前走。

那些小手段对这样的人家毫无用处，他要走多久，才能走到苏家的高度，才能跟人比肩?

李静华知道自己在学校是没希望了，花了剩余的积蓄四百块去洋行里买了件皮大衣，她在巷口等到天黑仍然不见人，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又来，终于逮住了吴敬颐。

她站在楼道里，还没说话呢，开始哭起来：&ldo;这世道太不公平了，我们这些小人物，被人随脚碾一碾，饭碗都保不住……&rdo;

敬颐不怎么看她，料想她在这里站不住脚了，也未戳破真相，只道：&ldo;你应该学会接受现实。

&rdo;

李静华哭了许久，万般的不舍，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见面的机会，委婉也不要了，直言威胁着把包裹交给他：&ldo;你要是敢不收，我就从这里跳下去!&rdo;

敬颐只得接下，又去房内搜刮出一张存折，递给李静华：&ldo;我从不欠人什么，这个你拿着。

&rdo;

除夕前一天，金先生派人送了封信件，和一套用来过年的新衣。

很大方的棕色格纹呢子大衣，一方黑礼帽，里面的衬衫和毛衫也是配备齐全。

敬颐手上已经没有闲钱买回礼，拿着皮衣去典当行当了死当，手里拽着一百块去买东西，最后给金先生挑了一套紫砂茶具。

这日清早，他对着脸盆架子上的圆镜穿衣打扮，双手扶着架子盯自己的脸。

半个小之后，他手里提着礼品盒走料峭的寒风中，一辆汽车从后驶过来，敬颐偏头一望，正见苏弈清精神抖擞的坐在后车厢，汽车先他一步进了金公馆。

金景胜笑意迎门的接待了苏弈清，他唤曼珍：&ldo;你还傻坐着干嘛?奕清都来了，也不打声招呼?&rdo;

苏弈清让人把大袋小袋的东西往里面运，自己未语先笑：&ldo;金叔叔，你别管她，你越管她，她越不知感激。

&rdo;

金景胜觉得他说的不会更对了，巴掌一拍，深以为然的点头：&ldo;哎呀，都是被我宠坏了!&rdo;

家里还有很多杂物要安排，金先生特意把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，奕清贴着曼珍坐下，长手一伸，落到曼珍身后的沙发上：&ldo;难道我说的不对?辛辛苦苦的帮你一场，还要看你的冷颜色?&rdo;

曼珍坐开一些：&ldo;不是人人都喜欢跟你一样出风头。

&rdo;

&ldo;这话说的!&rdo;奕清拍自己的后脑勺，把自己的英俊的脸往曼珍眼下送：&ldo;狗咬吕洞宾，不知好人心呢!&rdo;

他的脸凑的太近，曼珍嗅到他的鼻息，还有男人身上递出得味道，脸颊忽而一热，推着他的胸口：&ldo;奕清哥，你别靠这么近呀。

&rdo;

苏弈清见她快速闪着睫毛，身上着一件粉绿色的薄高领毛衣，毛衣是贴身的款式，姣好的身材一览无余，她身子也是微微的颤抖，手掌贴了一下他的胸口缩回去，他再一逼进，就用力撑了回来。

这一来一回的，奕清的眼神和气息跟着有些变味：&ldo;不是答应我，事成之后会报答我么?&rdo;

曼珍忽然紧闭了眼睛，只因苏弈清莫地紧压过来，一手紧紧的楛紧了她的腰袢，薄唇悬在她的唇边，她动也不敢动，就是说话也不能，一说话，嘴皮子马上就要碰到。

&ldo;喂……&rdo;奕清朝她轻吹一口气，掐着腰的手用了一分力气：&ldo;睁开眼睛看我。

&rdo;

曼珍猛地一扭头，大门口忽而传来小环同人交谈的声音，苏弈清动作一顿，便慢慢的松开了曼珍，他主动坐远了一寸，气息不定的端了茶杯，好一会儿才稳住，微抿一口茶：&ldo;跟你开玩笑呢，躲那么远!&rdo;

金家父女等了一天都没等到吴敬颐，曼珍忍了又忍，晚餐都快上桌了，她终于催她爸爸：&ldo;要不派个人去接一下吧，大过年的，黄包车出来的也少，汽车也少了……&rdo;金景胜哪里不同意，马上派人开车去接，然而那人带着空气回来，说人不在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