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年十回八回，每回七八万两，这笔帐到目前为止，可谓算得极清了。

珍娘将自己要收下的山货清点出来，钱段扒拉开随身带来的一柄紫檀算盘，刮拉拉几下响脆声之后，报出个价钱来。

福平婶听了数，暗中用胳膊肘捅了下珍娘。

珍娘会意，浅笑道：&ldo;钱掌柜的手真辣，若这样算，我不如还是进城里买便宜得多了!&rdo;

钱段本以为她不过是个农女，又是才开张的茶楼，能有多少眼界?因此信口开价，足足比市买贵了五成不止。

没想到，农女不是好糊弄的，竟被她看出来了!

钱段忙堆上笑脸：&ldo;做买卖么，哪有不还价的?我这样报，就为了让你好还钱么!你觉得高了，你报个价来?&rdo;

他有意这样说，也想看看珍娘对山货市场知道多少?到底有多少斤两?

珍娘不动声色，走进柜台里拿出一份单据来，上面清清楚楚罗列着近一个月来，市面上所有能买得到手的，蔬菜鱼肉，山珍海味的价钱，精确到分的数位。

这是珍娘茶楼开张第一天时，请了买办从市场上誊撰下来的，名目也很正当：这样大家心里有数，月底结帐时，也少些纠纷，少些口舌。

买办看在程大人面上，少不得依了珍娘，也因此心里对她有些敬佩，轻易不敢以劣货来糊弄她。

钱段没想到，自己就此撞到枪口上了。

&ldo;淞州这里，山货大约是比京里要贵些，毕竟运过来不易，要吃些辛苦钱，也是应当的，&rdo;珍娘将那份单据捏在手里，冲着钱段甩了三下：&ldo;不过要得太高，我也吃不消。

店小利薄，没有那许多容易糊弄的钱!&rdo;

钱段忙堆笑，嘴里道：&ldo;不必不必，&rdo;手却向前，要接过珍娘的单据来看，珍娘瞬间缩回手来，钱段扑了个空，脸上的表情愈发尴尬：&ldo;不叫人看?哎呀不叫人看怎么知道你的价格是真是假?&rdo;

珍娘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山货：&ldo;做生意凭个信字。

钱掌柜的既一年来淞州几回，想必市价早已心知肚明，何必还要看我的帐?哪家铺子是容易将进货价示人的?以后生意不做了?反正我的价格就是这个，&rdo;珍娘伸出纤纤玉指，比了个数字：&ldo;钱老板觉得行，那咱就交易，不行的话，也别伤了和气。

&rdo;

钱段听了这话，心里对这小丫头又生出几分敬佩之意，本来要从她身上刮钱的心，也淡了下去。

&ldo;这是自然!咱不仅要不伤和气，还要高高兴兴地将这笔生意做成了!头回见面，我倒觉得跟小掌柜投缘的很，来，&rdo;钱段作出大方的态度：&ldo;就按你给的价格，&rdo;又显出微微的心疼，&ldo;收了收了!&rdo;

珍娘抿嘴一笑。

其实您并不吃亏，何必做得挖出心肝似的?

于是钱货两讫，皆大欢喜。

&ldo;小掌柜，要不要跟我进城转转?&rdo;收拾了东西要走，钱段顺嘴一说。

珍娘转了转眼珠，店里没什么要添置的，正要说不去，福平婶却替她应下：&ldo;去去，要去转转的。

&rdo;

珍娘杏子眼瞪得溜圆。

&ldo;婶子这是做什么?好好的转什么?&rdo;

福平婶将她拉到一旁：&ldo;掌柜的，&rdo;声音里有些心疼，有些抱怨：&ldo;你现在好歹也是个当家的了，怎好再穿这样的衣服?&rdo;指了指她袖口处的补丁：&ldo;咱这里是常有贵客上门的，看见你这样，如何信得过这地方?&rdo;

珍娘本说不必，可福平婶非推她到门口：&ldo;去吧去吧，扯几身好衣服，再替你弟弟扯几件褂子!眼见天就热了，他也该换换，新鞋袜总得买几双吧?&rdo;

珍娘犹豫了。

钱段趁机添油加醋：&ldo;城里好玩地方多着呢，你可知道银珠巷?&rdo;

珍娘没什么兴趣：&ldo;不就是买花戴看衣料的地方?&rdo;

有什么特别?

倒不如去旧书铺，买几本旧时食谱养疗回来看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