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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次我到这陋巷,是最近一星期前的事。
这回是我自动去访问的。
先生照旧孑然一身地隐居在那陋巷的老屋里,两眼照旧描着坚致有力的线而炯炯发光,谈笑声照旧愉快。
只是使我惊奇的,他的深黑的须髯已变成银灰色,渐近白色了。
我心中浮出“白发不能容宰相,也同闲客满头生”
之句,同时又悔不早些常来亲近他,而自恨三年来的生活的堕落。
现在我的母亲已死了三年多了,我的心似已屈服于“无常”
,不复如前之悲愤,同时我的生活也就从颓唐中爬起来,想对“无常”
作长期的抵抗了。
我在古人诗词中读到“笙歌归院落,灯火下楼台”
,“六朝旧时明月,清夜满秦淮”
,“白头宫女在,闲坐说玄宗”
等咏叹无常的文句,不肯放过,给它们翻译为画。
以前曾寄两幅给先生,近来想多集些文句来描画,预备作一册《无常画集》。
我就把这点意思告诉他,并请他指教。
他欣然地指示我许多可找这种题材的佛经和诗文集,又背诵了许多佳句给我听。
最后他翻然地说道:“无常就是常。
无常容易画,常不容易画。”
我好久没有听见这样的话了,怪不得生活异常苦闷。
他这话把我从无常的火宅中救出,使我感到无限的清凉。
当时我想,我画了《无常画集》之后,要再画一册《常画集》。
《常画集》不须请他作序,因为自始至终每页都是空白的。
这一天我走出那陋巷,已是傍晚时候。
岁暮的景象和雨雪充塞了道路。
我独自在路上彷徨,回想前年不问价钱跨上黄包车那一回,又回想二十年前作了几小时傀儡而解放出来那一会,似觉身在梦中。
怀李叔同先生
距今二十九年前,我十七岁的时候,最初在杭州的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里见到李叔同先生,即后来的弘一法师。
那时我是预科生,他是我们的音乐教师。
我们上他的音乐课时,有一种特殊的感觉:严肃。
摇过预备铃,我们走向音乐教室,推进门去,先吃一惊:李先生早已端坐在讲台上。
以为先生总要迟到而嘴里随便唱着、喊着、或笑着、骂着而推进门去的同学,吃惊更是不小。
他们的唱声、喊声、笑声、骂声以门槛为界限而忽然消灭。
接着是低着头,红着脸,去端坐在自己的位子里。
端坐在自己的位子里偷偷地抑起头来看看,看见李先生的高高的瘦削的上半身穿着整洁的黑布马褂,露出在讲桌上,宽广得可以走马的前额,细长的凤眼,隆正的鼻梁,形成威严的表情。
扁平而阔的嘴唇两端常有深涡,显示和爱的表情。
这副相貌,用“温而厉”
三个字来描写,大概差不多了。
讲桌上放着点名簿、讲义,以及他的教课笔记簿、粉笔。
钢琴衣解开着,琴盖开着,谱表摆着,琴头上又放着一只时表,闪闪的金光直射到我们的眼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