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阿哥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事由，脸色一白，语气却更加温和，“这位婆婆，我们是过往商人，我弟弟生病，想讨碗水，可是一路走来不见人烟。”

老妪用尽全力抬眼打量他们，见诸人客商打扮，彬彬有礼儒雅斯文，确实不是辽州那些凶神恶煞的衙役和守卫，松了口气，“原来不是他们，你们快走，如今这里没几个活着的了，被他们抓住，你们就活不了了。”

八阿哥抿了抿唇，轻声细语问道，“究竟发生什么事情？为什么这几个村落都不见人？这里可是辽州府人最多的村落。”

老妪望了八阿哥一眼，这个青年神色温柔，和和气气，让她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股委屈，想要倾诉的委屈，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能活了，可是这几个村子的人不能白死，如果有一天，也许没有这一天，有人知道其中的秘密，能不能为他们昭雪？

“你说得对，我们这几个村子原本是附近最大的村落，可是如今活下来的也就几户了，如今什么都没有了，恐怕也活不了几天了。”

“今年大旱，我们这几个村子没有一点赈灾粮，眼看就要饿死，我儿带领村民上告山西巡抚，求他们给我们发点粮食，让我们活下去，后来我儿被抓走，生死不明，村民们被困在村子里，不许出去，有人不停出去后就再也不见回来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，后来我们吃草根吃树皮吃老鼠，只要能充饥的都吃，后来还……”

说到这里，老妪老泪纵横，泪水从她黑黄干枯的脸上流下，似乎流到每个人的心里，又酸又涩。

“后来，一个人接着一个人死去，大家知道人死后会引起瘟疫，把他们埋起来，再后来，存活下来的人也没力气再去埋他们，如今，只剩我们这几户老幼妇孺了。”

四阿哥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，他虽然已经料到事情的经过，但是从老妪嘴中说出的话，还是让他有刹那间眼前一黑，这等人间惨状，居然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，

他缓缓望向旁边的八阿哥，见他脸色苍白如纸，嘴唇哆嗦着，想必心里不比自己好过多少，他们虽说是天潢贵胄，但是自幼在上书房受先生教导，知道自己一衣一食皆是百姓供给。

其他阿哥也是如此，十三阿哥最为心急，“四哥，我们要救她们啊。”

十四阿哥将怀里所有的银子和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，放在炕上，眼睛泛红，“你们银子都拿出来，送给她们。”

老妪神情惨然，“多谢好心的公子，我们用不到了。”

四阿哥心中一动，“这位婆婆言语不俗，张举人可是你什么人？”

老妪神情一怔，“是我的儿子，公子见过他？”

四阿哥不想暴露身份，也不想说出张举人秋后要被问斩的事情惹得老妪伤心，忙转移话题问道，“可否借一碗热水给我这弟弟用？”

老妪点点头，轻唤一声，“媳妇。”

半晌，院里那名妇人拖着脚进来，依然是神情呆滞，老妪摇摇头一脸不忍道，“给这几位公子烧点热水。”

妇人也不言语，只是转过身缓缓往院中走去，四阿哥和八阿哥搀扶着九阿哥随着她一起往院中走去。

眼见妇人去了一旁的柴房，几人也跟着进去，那名妇人神志已经不清，只勉强记得婆婆说水，她走到一个缺口的水桶边，将旁边的水瓢伸进去，舀了一瓢浑浊的黄水，放在灶头边，然后傻乎乎的指了指水，一脸呆滞的离开。

九阿哥的注意力却全被灶头上的那口破锅吸引住，锅中正冒着热气，九阿哥用力嗅了嗅，精神都振作几分，“四哥，八哥，是肉的香味。”

他此时又饿又渴，再加上高烧烧的头晕乎乎，竟然不顾一切掀开锅盖，若是往常，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九阿哥，哪里会做出随意掀开别人家锅的这种事？

锅里果然放着一碗肉，只是看上去却奇奇怪怪，四阿哥和八阿哥对望一眼，心中均是升起一股怪异感，为何什么都没有却偏偏会有一碗肉？

四阿哥毕竟警觉，突然想到刚才老妪欲言又止的模样，心中突然意识到什么，忙高声道，“九弟，快放下。”

九阿哥不明所以，吓了一跳，手中的盖子掉落在地，发出砰一声响，“四哥，怎么了？”

四阿哥忙扯住九阿哥的衣袖往外走去，脚步匆忙，踉踉跄跄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赶一样，八阿哥也意识到了什么，忙跟着两人一同跑出去，跑到门外后，大口喘着粗气，神情惶然。

九阿哥还是不太明白怎么回事，追问道，“四哥，八哥，究竟怎么回事？”

四阿哥闭了闭眼，神色黯然，“你可知百姓灾荒年为了活下去，易子而食。”

九阿哥依旧不太明白，茫然的望着四阿哥，“易子而食？”

八阿哥再也忍不住，眼泪一滴滴的落下，小声哭了起来，“九弟，那是人肉。”

九阿哥怔住了，一双桃花眼在四阿哥脸上和八阿哥脸上来回转悠，猛然扑到墙角，哇的一声吐了出来，直到吐到黄胆水，吐到眼泪鼻涕一起流出来，还在不停地吐。

四阿哥抬头望着天空，煦日耀眼，可又能温暖谁呢？

兴，百姓苦。

亡，百姓苦。

作者有话说：

感谢在2022-08-0223：17：032022-08-0322：49：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