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ldo;三问陛下，天子犯法，是否与庶民同罪？&rdo;

字字落地，回荡殿中，无人来得及拦住，也无人可拦住。

皇帝不自禁往后却了却身，眯起眼睛，像被这年轻人披携进门的光刺了目，玉冕旒轻轻摇晃，发出清脆的声音。

他着实反应了好一会儿，方反应过来，此人竟于明殿之上，群臣之前，说了多少大逆不道，罪可千刀万剐的悖言！

皇帝猛地立起身来，喉咙里发出嘶哑不成声的吼声，推翻眼前玉案，哐当一声巨响。

天子愤怒得冕旒不住的摇晃颤动，手上青筋暴起，大张开口，却像一头不会言语的雄狮一样，因极度的暴怒只能发出&ldo;嗑、嗑&rdo;的声音。

群官惊骇，孙卓阳面色骤改，竭吼道：&ldo;来人，速速拿下！

&rdo;

然而燕无恤即便手无寸铁，也不是寻常守卫拿得住的人。

眨眼间，数人被击退，喀嚓闻碎骨响，身飞玉阶之外。

逢此惊变，天子身侧重重守卫，金戈锐响，纷叠其前。

&ldo;陛下息怒。

&rdo;燕无恤的声音传自兵戈交叠之中，他夺得一柄长剑，身若游龙，穿插于同时围上来数十人中，尚有余力，语调不急不缓，整殿可闻&ldo;在下甘冒千刀万剐之罪，也要将此三问明陈君前，还乞陛下一一为庶民作解。

&rdo;

皇帝怒不可遏，胸口剧烈起伏，面色倒缓缓平静下来，冷笑道：&ldo;狂徒敢耳，朕不与无名之辈、将死之人计较。

&rdo;

&ldo;无名之辈？&rdo;燕无恤猛一点足跃起，足蹈刀兵之上，慨然长笑：&ldo;陛下可还记得青阳子？&rdo;

&ldo;青阳子是我师父。

&rdo;

这是燕无恤第一次承认，青阳子是他的师父。

他自小最讨厌青阳子，因其人随性恣情，一怒而牵连天下之人，不问而授湛卢剑意，连累他失去亲人，又让他像怀揣重宝的稚子，混迹江湖，一藏许多年。

然而此时此地，刀兵之中，心起孤注一掷之念时，眼前却不由自主浮现了青阳子的身影。

当年，他是因为什么慷慨激昂，怒刺君王？

是否可此时的自己一样，怒而生愤，满溢不平，胸腔之中郁结的、困囿的、冲撞了多年的一团热火，欲压愈烈，愈燃愈灼。

即便他此时已没有身怀湛卢剑意，那把剑却好像还在胸腔之中，被血脉里熊熊战意，激得铮铮回鸣。

尘霜中磨砺，布满尘茧的手滚烫。

胸口、脑中亦是烫的，那把火像要从喉咙里烧出来。

燕无恤想，即便他再试图以诗书礼节、圣贤辞章包裹自己，他始终骨子里还是个心不平，意不平，则剑不平的江湖莽夫。

刀光剑影中，执剑利刺，在猛绽出的血花之中，他听见自己对自己的嘲笑‐‐

&ldo;我与师父，其实是一样的人。

&rdo;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