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他研三的时候，和秦煜吵起来的原因已经模糊了，但他清楚记得那次秦煜罕见地朝他发了火。

说是吵架不太准确，时初从来不和谁吵架，那次他也只是沉默地听秦煜发泄怒火，然后平静说：“我还要去学校，这几天就不回来了。”

他说完就起身收拾东西，秦煜一把将他扯到自己面前，压着愤怒低吼道，“说话，你是怎么想的！”

时初手上的陶瓷杯没拿稳落在地上，磕碎了一块儿，叮叮当当地滚到沙发底下。

他听着声响，叹了口气：“没什么想法，也没生气。

我真的要回学校，导师催得急。

秦煜，你能放开我吗？”

“行，你他妈”

秦煜很少有这样被气急了的时候，但到底没舍得说出伤人的话，最后还是一甩手，摔门而出。

时初突然觉得眼睛酸涩，但同时也松了口气，当天晚上就回了学校。

后来他埋头扎在论文中，也没怎么联系秦煜，直到半个月后论文投出去，才看见了蹲在他宿舍门口的秦煜。

他还穿着正装，看起来是刚从公司过来，可怜兮兮地抬头说对不起，你忙完了吧，回来住好不好。

时初恍惚地想，好像也就是从那次之后，秦煜就越来越频繁地与他发生矛盾，日常生活中的某个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成为他怒气的来源，每次冲自己发泄完了之后，再懊悔地表达歉意。

直到后来，秦煜冲他发火和向他道歉之间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，求和时眼中的疲惫也越来越深，时初想极力忽视这些细节，但潜意识依然敏锐地告诉他，秦煜在慢慢将自己抽离。

所以老杨说这不像他，因为他以前知道秦煜会找自己，会垂下眼睛委屈地求和，会软声细语对他说我错了。

他能在这种安心氛围的包裹下，钻进自己一个人的小世界，暂时将自己藏住，来回避一些无法处理的相处，他不怕没有人来找到自己再把他拉出去。

他一边做好了秦煜有一天如果不想在一起了，他就头也不回离开的准备，一边又在心里相信秦煜对他的感情。

而现在，他开始不敢确定了。

理智告诉他，在秦煜对他说出分开的话之前，自己就应该先提出，然后毫不留情的离开。

但在感情上，时初又想，是不是有一天秦煜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对他热情似火。

即使他自己也明白这种想法只是可笑又徒劳的自我安慰，就像溺水之人看见一根稻草就把它当成唯一的生存希望。

外面又开始飘雪，天空阴沉沉的，被厚重的云团严严实实地遮盖住，房间里无比安静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老杨起身把窗帘拉上，按开了沙发旁边的落地灯，暖黄的灯光霎时将时初温柔地拥抱在怀里。

“你不想回家就在这里待着吧，饿了冰箱有吃的，困了去最里面那间屋子睡觉，无聊就打游戏看书。”

老杨说着，将一杯热茶塞进时初手中，“我当个听众还成，但我看你也说不明白，别说了，自己好好想想吧。”

老杨抱起豆沙，“我回房间看电影撸猫了，你要想来也行。”

时初点点头，他现在思绪有些乱，确实需要一个安静又温暖的环境。

老杨踩着拖鞋转身往房间走，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抱怨，“怎么一个个都来找我做情感咨询，老子又不是学心理的。”

时初笑了下这次并不勉强，他只是想起了大学时的老杨，明明年龄差不多大，但他总给人一种长辈般安心的感觉，于是每天排着队去约老杨聊天的人简直数不过来，堪比学校心理咨询师。

时初从小到大没几个朋友，或者说，能维持长久关系的朋友不多。

不论是初高中还是大学，在每一个环境，时初都能和身边人有着不错的关系，能一起吃饭，一起上课或者一起打游戏。

虽然大部分时间时初都喜欢独自一人，但他并不孤僻，至少表面上是这样。

不过，一旦脱离了固定的环境，他就不会再主动与那些“朋友”

联系，他既不想，也不知道该如何在很少见面的情况下维持一段关系，只有两个人是例外，秦煜和老杨。

老杨很少对什么东西上心，他自己有一套自得其乐的方式，不怎么关注别人过成什么样子。

他不会高高在上也不会好为人师，甚至不会耐心开导谁，大部分时候，别人上午说的事情他下午就能忘的干干净净，所以不论给他说什么事情都不需要有太大的担忧。

时初有时候想，就算现在给他说自己杀了人，他也只会波澜不惊地点点头，问：你想好怎么处理了吗？如果自己说想好了，他就会再点点头表示认同，也不会追问如何处理。

如果说没想好，他也不会给什么建议，只会说，那再想想吧。

就在老杨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下，时初与他搭建起了一种微妙的友谊关系。

没什么事情的时候两个人可以永远不联系，一旦有需要又可以二话不说直奔对方家中，连寒暄的话都不用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