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尔明穿着长衫，人很客气，先谢过隋南屏，&ldo;隋姨，戏很好。

&rdo;又说：&ldo;林老板，隔水丝竹，好雅致。

&rdo;

关倦弓笑道：&ldo;你爸爸成天喊打喊杀的，怎么教出你这么个讲道理的儿子？&rdo;

曹尔明道：&ldo;就是因为父亲不讲道理，我才只会讲道理。

&rdo;

这话说得没头没脑，林积却颇有共鸣，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。

但曹尔明傲气得很，扬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关霄坐在曹老太太身边，手指头一叩一叩，打的是唱词的拍子，嘴上却说着话：&ldo;奶奶，下午我们陪你上街走走，你看看就知道了，现在的女孩子都是那样，我姐姐算是很乖的，你不必生气。

&rdo;

林积那天穿着衬衫西裤，又是短头发，远远一看，虽然不至于真的像个男人，但曹家老宅来的姑娘们都还穿着大褂梳着髻子，各个低眉顺眼，她杵在里面至少是不像个女人。

老太太是老思想，虽然只是两家大人订了嘴上的婚约，但其实早已经把林积当孙媳妇看，当然很看不过眼，连带着也觉得隋南屏教女无方，隋南屏便说了林积两句，林积微笑着说：&ldo;我去换衣服。

&rdo;

换衣服当然只是说辞，她做事一向利索，现在却慢吞吞地上楼回房。

卧室里天光明亮，雕花床栏上摇晃着鹤望兰的影子，她躺下发了半天呆，只觉得身侧一沉，头也不回，没好气道：&ldo;出去。

&rdo;

关霄那时是切切实实的少年形貌，才十八岁，一张脸上乌黑雪白淡红□□分明，虽然做事总是没正形，但总是笑得很好看，金陵的女孩子都是提到关三少就面色绯红，就连刘妈也是在阖府上下的人里边最疼他。

关霄侧躺在她身边，往前腆着脸说：&ldo;还记仇？我会还钱的。

&rdo;

他前几天办话剧团惹了事，被警察厅关足好几天，庞希尔悄悄把林积叫回来，可林积手头也没钱，最后想起隋南屏刚借给林碧初一笔钱，只好去要回来，拿这笔钱替关霄交了铺保，这才了事。

从来借给别人的钱哪有要回来的道理，何况还是隋南屏的钱。

林积越想越觉得没面子，从枕下摸出烟盒打火机来，抽出一支叼在唇边，被关霄一把抢了过去，他坐起来小声问：&ldo;你还抽烟？&rdo;

她上次放假回来的时候开着门抽烟，差点被关倦弓撞破。

当时关倦弓心情正不好，关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，在关倦弓迈上最后两级台阶之前，飞速将她的烟夺过去衔在嘴唇边，打招呼道：&ldo;爸。

&rdo;毫无意外，替她挨了十五军棍。

不过林积对他的莫名其妙一向领情但不理解，一时没说话，只眯着眼睛看着他。

别人是长姐如母，关霄这里则是长姐如帝王如教皇如宙斯如拿破仑。

关霄被她这么看了一会，渐渐觉得心里发虚，默默抽出一支烟来点燃，交给她，又摊开手，&ldo;我也要抽。

&rdo;又被她看了一会，只好改口道：&ldo;你抽吧，我不抽了。

&rdo;

林积这才不看他了，望着天花板，一言不发地吞云吐雾。

后院里的丝竹声摇摇荡荡断断续续，关霄在一旁把玩烟盒，问题成串，林积只好告诉他：&ldo;是有一个犹太朋友来金陵做生意送我的，他的女朋友是埃及人，只抽这种埃及烟。

我喜欢才抽，不是赌气。

&rdo;

关霄却没头没脑地说：&ldo;你别换衣服。

&rdo;

又是半晌寂寂，直到关霄都在她旁边窝着睡着了，刘妈上来叫他，&ldo;三少，先生叫你下去跟老太太说话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