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绥绥怔怔地提着包袱底倒了过来,只听骨碌碌一阵响,不知多少金饼饼掉了出来,散在榻上。
她从没见过这么多金子。
绥绥瞪大眼睛,捂住了嘴。
短暂的窒息之后,她忽然提着裙子追出了房门,跑进了大雨里。
外面暴雨倾盆,没有电闪,也没有雷鸣,只有轰隆隆的雨声,水雾蒸腾白茫茫一片,把这苍茫人世间的一切声响都压了下去。
巷子里空荡荡的,连车辙都被雨水冲刷,像洗去了一场荒唐的梦。
梦醒来再回首,一切了无痕迹。
李重骏不再看画了,他坐回书案前读信笺。
春天,棉帘换作了竹帘,雨风吹进来,一地老虎纹,他的影子也被映在地上,身姿秀挺,是少年人的宽肩薄背。
高骋从敦煌回来,向他禀报。
他脸上没有表情,也看不出喜悲。
他经历过太多的离别,自从六岁那年,他在佛堂长跪了七天七夜也没有留住病重的母亲。
他从来没有留住过谁。
何况是那么个女人。
他才不在乎。
读过最后一行,李重骏叠起薄薄的信笺,依旧靠近灯烛烧掉。
他只是淡淡吩咐高骋:“把后面这幅画弄下来。”
“是。”
他起身离开内室:“留着它,但别再让我看见了。”
“……是。”
重逢见过了敦煌,绥绥忽然理解了李重骏的坏脾气。
这座孤城像是嵌在荒漠中的宝石,数不清的宝石——伊朗的青金石、和田的玉、天竺的黄金和波斯的玻璃,个个流光璀璨,在集市上堆得像小山。
巍峨的佛寺佛矗立在戈壁,漠然的金色墙壁上画着衣带飘飘的乾闼婆;鸣沙山上,胡人的驼铃日夜不断地响着。
这是绥绥从未见过的热闹。
敦煌已经是这样的,长安只怕还要繁盛千倍万倍,何况李重骏还生长在王宫。
乍来了凉州那样春风都不度的地方,早晚得憋出病来。
绥绥小时候只吃过阿耶自己酿的粟酒,又辣又烈,吃了凉州的葡萄酒,香甜醇厚,已经觉得是人间美味;到了敦煌,见这里不仅葡萄,梨子,桃子,桑葚,甚至香瓜都可以酿酒。
她借着开酒铺子要挑酒曲的由头,一连十天都在街上吃酒,在那条最繁华的官道上,从街头尝到街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