迎春花（三）

第七章

党员大会开得很热烈，二十三个共产党员几乎都发了言。

大家扭转了完不成参军任务的保守情绪和本位思想，一致表示坚决完成任务。

有三名男青年党员当场报了名。

　　区委书记曹春梅见大家情绪极高，心里很兴奋。

她再三向同志们交代了党的参军政策：只有充分发动群众，才能完成任务;每个参军的人都要出于自愿，不能有任何强迫命令，并尽量做到家属同意。

　　大家详细分析了群众的思想情况，研究了工作步骤和参军的对象，决定分组包干。

为了做到生产、参军两不误，决定利用午间、晚上进行工作。

一切宣传工具，都投入这个运动，立刻掀起大参军的热潮，争取五天之内完成任务。

　　大会散后，支委会又根据情况研究了一番。

曹振德和春梅最后走出会场时，街上冷清清的，月光幽静地洒在房上地下。

家家户户都进入了梦乡。

惟有从小学校里，时时传出村剧团排戏的锣鼓声，胡琴伴奏的歌唱声。

　　&ldo;天晚啦，明天一早再走吧!&rdo;振德对女儿说。

父亲知道女儿一定很疲劳，她来村后就忙着开会，除了匆忙地在家吃点饭，没有休息一会。

　　春梅望一眼悬在半空的月亮，说：&ldo;有月亮，路好走。

还有三个村，彻夜布置下去，明天就动起来啦!&rdo;　　振德知道女儿的性情，再也没挽留，一直把她送到村东头，直望着女儿在朦胧的月光下模糊不见了，才转身回来。

振德的脚步越走越沉重，缓慢，心也跳得越厉害。

应该说，他当过几年的指导员，给军属送亲人牺牲的信息已不止一两次了，每次他都把消息压下好几天，心里翻上翻下地思考：什么时候告诉他们好呢?告诉烈士的父亲还是母亲，或者他的妻子呢?怎么告诉法?在什么场合下告诉好?第一句话该怎么讲?……总之，他的心情悲痛着，无穷的忧虑，沉重的负担，挖空心思地为烈士的亲人设想，怎样使他们既知道了亲人的牺牲，而又少一些痛苦，承受住噩耗的打击……这次曹冷元的儿子吉福的牺牲，使振德的心情倍加沉痛。

这并非是因为冷元是他的本家哥哥，而是因为他非常清楚，曹冷元是怎样把这两个孩子养大的。

曹冷元为省饭给孩子吃，把腰都饿躬了，至今也直不起来。

他老婆留下的四个孩子只养活了两个!在他的血泪哺育下长大成人的孩子，对一个老人来说是多末宝贵，在他身上占的位置是多末重要呵!　　振德一腿跨过冷元的院门槛，突然停住了。

他望着面前洒满灯光的窗户，身子震动了一下，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：&ldo;我怎能忍心告诉他，使这个老人痛哭流涕呢?让他晚知道一会吧，他还以为儿子在前方和反动派作战，满心喜欢地等他的平安家信……&rdo;振德想着，把脚从门槛内轻轻缩回来。

可是刚要走，又思忖道：&ldo;我现在告诉他吧，有工夫陪他坐一夜，开导他……对!&rdo;但当振德重新迈过门槛，心又在激烈地反抗：&ldo;不行，不行!他劳累了一天，正躺在热炕上歇歇衰老的身子，而你却闯进去说：&lso;冷元哥!你儿子死啦……&rso;不，不，不能!不能告诉他!&rdo;振德急摇着头，第二次抽出迈过门槛的腿。

然而，走出两步，他又停住了：&ldo;难道能老不告诉他?这当然不能;那末你等到何时呀?亲生的骨肉死了哪有个不心疼的?我的大女儿春娟牺牲时，我不也哭过吗?可是哭过之后，心就硬多啦，恨死杀孩子的敌人，干起工作来象有股看不见的劲在推着自己!冷元哥会比我那时的认识高。

这老人一生的苦楚，使他对党十分忠心。

他有觉悟，能想开事理。

他，他不会经不住……对，告诉他，早晚也得告诉他!&rdo;曹振德下定决心，鼓足勇气转回来。

但当他第三次抬腿迈门槛时，身子又晃动起来，呼吸开始紧促，那低矮的小门槛象一座高耸的山峰，是那样不好逾越。

振德两手抓住门框，才使腰没有转回去。

他终于跨进了门槛!　　冷元不在家，东房里亮着灯。

桂花正在做针线活，她身旁躺着沉沉酣睡的丈夫吉禄和闭着小眼睛的婴儿。

&ldo;大叔，你坐吧!&rdo;桂花忙下炕招呼道，&ldo;俺爹在北河放牛没回来。

&rdo;　　&ldo;怎么还让你爹去放牛?这末晚，你爹干一天活，身子又不好!&rdo;振德显得生气地说。

　　桂花认为对方是在生自己丈夫的气，脸上顿时泛起红晕，瞥吉禄一眼，解释道：&ldo;大叔，不是你吉禄懒……他要去，俺爹不让，说他刚出案回来，要歇歇。

大叔，你吉禄也真有了毛病啦，脚磨得痛……&rdo;她轻吁一口，代替了下文。

　　&ldo;你也睡吧，我去看看你爹。

&rdo;振德说着向外走。